我的农民父亲 

    一直想写一篇关于父亲的文章。酝酿了许久，构思了许久，却迟迟未提笔。  

　　因为要写得太多，父亲坎坷的命运、乐观的人生态度、对孩子深沉的爱……  

　　我知道，父亲其实很平凡，他只是千千万万「农民」中的一个代表。  

　　写这篇文章，也算是父亲节的礼物吧。  

　　藤草绊住的岁月，尽是迈不动的坎坷。  

　　父亲的童年写满太多的「艰辛」与「磨难」。  

　　父亲兄妹7人，他排行老四。在他5岁时，我的奶奶去世，迫不得已将最小的姑姑送人，较大的大伯、二伯、三伯和五伯、父亲以及年龄较大的大姑跟着爷爷生活。  

　　但老天总是喜欢捉弄苦命人。  

　　父亲14岁时，我的爷爷因病去世，当时正是自然灾害时期，大姑不得已，小小年纪选择了嫁人，其他叔伯和父亲不得不开启“乞讨”生活。  

　　从子州到甘泉，身上带着仅有的5毛钱，一边赶路，一边“乞讨”。寒冬腊月，父亲衣衫褴褛，吃了上顿不知道下顿在哪儿。遇上好心人还会给半个冷馒头，遇到脾气不好的，直接用棍打，甚至还会放狗咬。直到现在，父亲腿上还有被狗咬的痕迹。  

　　父亲说，饥饿是穷人最痛苦的记忆。  

　　到了甘泉后，父亲到了一个拐沟村当起了黑户。  

　　住的是草窑，天不亮就得起来帮人家干活。村里有位石匠看父亲勤快又实在，就收父亲当了徒弟。父亲一边学手艺，一边干活。  

　　就这样，父亲在这个拐沟村一住就是4年。后来，父亲又辗转到了母亲所住的村子。  

　　据母亲说，父亲那时候个子不高，黑黑的、瘦瘦的，穿的破破烂烂，但是特能吃苦。农忙时，顶着烈日，打着赤膊，挥汗如雨；闲下来，就会“揽工打石头”挣钱。  

　　善良的外公看见父亲可靠实在，他认为母亲跟了父亲不会受气，而且就凭父亲的这份努力，一定会让母亲过上好日子，就擅自做主将自己最小的女儿，也就是我的妈妈许配给父亲，将父亲招为上门女婿。  

　　然而，上门女婿的生活并不如意。  

　　母亲的兄弟姊妹以及亲戚都瞧不上父亲这位“穷小子”，甚至对母亲也越来越不好。一个村里住着，见了面不打招呼。母亲生下哥哥之后，他们更加变本加厉，不是辱骂就是白眼。母亲只好跟着父亲在村子里借别人的窑洞居住。  

　　而那时候，父亲变得更加「勤快」。  

　　凌晨4点多就起床种地，秋收完后，就会出门打工。母亲说，有一年过年，父亲做了一只鸡，将鸡腿肉和好肉都给她吃了，自己只吃鸡脖子和鸡头。  

　　父亲的强大，并不是逃避现实，而是在委屈中放大格局，在沉默中积蓄力量。  

　　作为地地道道的农民，艰苦的日子，一经粗糙大手的打磨，变得有声有色。  

　　父亲总是说：勤快是生存的硬道理。父亲就是靠这一条，熬过了穷苦的日子。  

　　父亲几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过劳动，他把自己的时光全部倾注到土地和打工上，家里的生活慢慢好起来。  

　　在我出生那年，父亲终于在村里买了5孔新窑，他把善良的外公也接到新窑里。  

　　父亲说，外公就是他的恩人，也是他的亲爹，他一定要好好孝敬外公，让外公过上好日子。而父亲说到也做到了，知道外公爱吃红烧肉，父亲便经常做给他吃。  

　　父亲有些木讷，从没用言语表达对我们的爱。因为爷爷奶奶去世的早，父亲一辈子没有享受过父爱与母爱，但他把举手投足间彰显出伟大的「父爱」给了我和哥哥。  

　　哥哥家的孩子该上小学啦，但是城里没有房子，父亲拿出所有积蓄全款在城内最好的地段给哥哥买了房子。  

　　那一年，父亲的头发变得花白。只有我知道那是他一辈子的积蓄被掏空了，父亲的心没底啦！  

　　我有了孩子后，因为工作关系，需要找人带娃，父亲知道我找保姆不放心，就和母亲把带孩子的任务包了下来。  

　　父亲对我说：“孩子，放心的去上班吧，娃娃不怕，有爸爸给你带了，爸爸和你妈保证给你带的好好的！”简单的几句话，惹得我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。  

　　父母就是这样伟大，他们为了孩子，可以付出一切。  

　　去年春节，我和哥哥两家人回去陪父亲母亲过年。  

　　车还没到村口，父亲母亲就已经站在那棵大槐树下等待。父亲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儿女和孙子、外孙，脸上洋溢着「幸福的笑容」。  

　　邻居调侃父亲。  

　　“老周啊，当初你来甘泉的时候两个肩膀扛一张嘴，什么都没有，看现在多好，儿孙满堂，孙子还上了大学，你这是赚大了呀！”  

　　“是呀，如今儿成双女成对了，孙子外孙加起来有5个，我这辈子啥也没挣下，就挣下些人！”  

　　父亲笑着回应道，眼里洒满「星星」。  

　　晚上酒醉后，父亲眼含热泪回忆起他的父亲母亲，诉说他的那些辛酸历程。  

　　“你奶奶活着的时候，是全村最好看的，一把长长的辫子，可惜命短。你爷爷是老红军，腿上受过枪伤，走路总是一瘸一拐，但是我们兄妹中，他最疼我。我小的时候不懂事，总是趴在他的背上……”  

　　我知道，父亲时时刻刻都在思念他的父母。  

　　父亲的大半生充满了坎坷与不幸。  

　　但他没有被形形色色的苦难压倒碾碎。而是挺直并不饱满厚实的胸膛，直面人生的种种磨难。  

　　“你用苦涩的汗水酿造着甜蜜，你用粗大的双手耕耘着四季，你用坚实的脚板丈量着田野，你用强壮的体魄开垦着大地……”  

　　如今，我也长大了，有了自己的小家，有了自己的孩子，但父亲却老了。  

　　日复一日繁重的农活加重了他的驼背，种起庄稼来愈加吃力。我总是劝他放下锄头，颐养天年，但他却对我的劝说充耳不闻。说得急了，父亲坦然一笑，说我一辈子做惯了，不去活动一下筋骨，心里闷得慌！  

　　我心中明白，父亲之所以不愿丢下他的庄稼地，是为了给我们做儿女的减轻负担啊！  

　　今夜无眠，这会儿的父亲应该已经进入梦乡。酣甜的睡梦中，父亲肯定站在田间，望着碧绿的庄稼……  

　　眼含热泪写了上面这些，总觉得言未尽，情未了……  

　　对了，之所以将标题定为“我的农民父亲”，  

　　是因为我觉得，  

　　身为农民的孩子无比自豪，  

　　有幸成为父亲的「女儿」，  

　　我倍感幸福。  

　　文字：周润霞（甘泉县人民检察院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