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故事

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（好俗的桥段，但是这是事实），她差点用生命给我生命，所以对我似乎分外的倚重。母亲从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，她在最穷的时候毅然决然地供我读书，在最难的时候毅然决然地给我自由。

她隐瞒生活给她的种种折磨，在我问起的时候描述的云淡风轻，可我知道，她只是不想让我担心。

母亲是一位农民，她不会说什么豪言壮语，她甚至不会刻意的教我什么。她按照自己的信念生活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我。母亲对人特别实在，就像对待土地一样。土地不会撒谎，只有春季仔细耕耘、夏季除草施肥，才有秋季的丰收和冬季蕴藏的希望。但也正是因为这份实在，造就了母亲倔强的性格，当别人不能以同样的诚意对待她时，她首先会失去平衡。

曾经一段时间，母亲和父亲关系紧张，她想过离家出走、离婚甚至自杀。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，有一天晚上，夜已经很深了，我们两个躺在家里的土炕上，她说她活够了，她想离开，我说你离开了，我怎么办，她说她不知道。我说，妈，你能不能等我长大？她当时突然非常生气地说，就是你害苦了我，你是一个女娃娃，你要是一个男孩，我走了也就不担心了。其实我知道，那天晚上母亲在黑夜里已经走出很远，她在离死亡最近的时候想到了我。对母亲来说，也许那个时候她才正真意识到：人生最难的不是死，而是活着。

曾经我和母亲的感情十分亲近，我活着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给母亲争光。是呀，谁不亲近自己的母亲呢，谁会像母亲这样爱你呢？无论什么时候到家，总能闻到饭菜的香味，提前晒好的被子里藏着阳光的味道。农村没有什么稀罕的，山里的榆钱、地里的奶瓜、夏天的豌豆、秋天的玉米、为了等我长老的黄瓜，放的化瓤了的西瓜、珍藏了一个秋季的甜杏仁和老母鸡下了一个冬季的鸡蛋……母亲在贫瘠的岁月里创造着丰收的假象。每次我回家，母亲总要迎，我不知道她跑了多少趟，才碰上正好回来的我，每次我离家，母亲总要送，我不敢回头看她失落的眼神。当我离开母亲的时候，我也会在日记本里面记满对母亲的思念。翻开我高中时代的日记，满满的都是离愁，现在看来，我都惊讶于自己当年竟如此依赖母亲。现在想来，温暖的油灯下，母亲纳着鞋底，我和弟弟在旁嬉戏，岁月竟如此温柔。

但是，随着我长大，我和母亲的关系曾经也一度疏远。每次我回家，母亲忙前忙后，总像隔着点什么，特别是结婚后，我更像一个客人，而不是家人。是啊，我一直不愿意承认，随着母亲将我养育成人，我已经不再那么需要母亲，不再那么亲近母亲，母亲也不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。前两天我看到一个心理测验题目：列出你生活中最最重要的人，我在第一项填了我的女儿，接着我划去了，填了我的母亲，又想了一会儿，我拿起笔，划掉了母亲，还是写了我的女儿，那一刻，我泪流满面。所谓的母女情深，不过是一场渐行渐远的修行。